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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经了无数的战火和百年的风霜,这株柏树长得高大粗壮,如同一个戍卫皇宫的卫士。
商炀刚走到树下,一颗小石头就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头顶上。他顿住脚步,抬头一望,树梢里,闪过一个人影。下一刻,那人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,咧着嘴冲他笑。她先是扫了一眼商炀带血的手,啧啧了两声,说:“小伙子长大了啊,看这架势,你和你那不争气的皇兄掐了一架?你赢了?”
商炀的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眼前人,她笑颜依旧,一双碧色的瞳孔在冬末的夜里,显得亮晶晶的,有着和从前一样的温暖和生气。
商炀胸腔里悬了几个月的心,就在看到她的一瞬间,落到了实处。他有许多话想同她讲,有许多的情绪想告知她,可最终,他只是张了张嘴,说:“你没事了。”
萧山上的那一夜,过于惊心动魄,导致商炀这段时间总是想起时月往自己胸口拍的那一掌。
就这一掌,让商炀断了不该有的妄念。
时月也没察觉出商炀的变化,左左右右的围着他打量,没个正经地道:“我在长鹤码头教你的那几个月,是跟你说过咱们做人呢,一定要有仇报仇,有冤报冤吧?千万不能憋着,不然容易憋出病来。你这手都伤成这样了,好歹也该断一截对方的胳膊下来吧?这胳膊呢?你藏哪了?拿出来让我观瞻观瞻,看看是不是真龙爪。”
“别闹了。”
商炀平静地吐出三个字,举步就走。时月也不以为忤,乐呵呵的跟在商炀身后,一边走,一边念叨:“哎呀,孩子大了,果然是有叛逆期啊。以前都亲亲热热地叫人家师叔,现在见了人家只会叫人家别闹了,你这死鬼,是不是有别的师叔了?”
商炀:“……”
商炀木着脸道:“我现下不想说笑。”
“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,让我开心开心嘛。”
“时月,你……”
商炀皱紧眉头,蓦地转身,一席话刚起了个头,时月就觑准时机,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。商炀霎时愣怔住,末了又感到一阵浓郁的香气萦绕在唇齿间。他下意识地嚼了一下,炸出来的肉馅香味和着一股子刚好适口的酸,占据了他的味蕾。
时月笑嘻嘻地问:“好吃吗?”
商炀点头:“好吃。”他这时才看到时月的手里拎着一个食盒。食盒揭开,里面放着一碟圆圆的肉丸子。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顿时从心口处淌向四肢百骸,让他被风吹得已经僵冷的手指都回暖起来。
她在这里等他,是在担心他。
商炀心底骤然五味杂陈,他用了好长一段时间下定决心要保持距离,可就这么一个举动,便将他的铜墙铁壁凿成了齑粉。
让他溃不成军。
商炀输了,输得一败涂地。他也认了输。
他默了默,道:“这是你做的?”
“那倒不是,我爹做的。”
商炀愕然一瞬,刚想问时月的父亲什么时候也来了北燕,就看时月瞧瞧自个儿的手,说:“糟了,方才上完茅房,忘记洗手了。”
“……”
商炀问:“你用手喂的我?”
时月挑眉反问:“不然呢?我也没带竹筷啊?没事,不干不净吃了没毛病,来,我再喂你一个。”
商炀:“……”
谢邀。他败得还是太年轻了些。
商炀二话不说,拔脚就溜,时月拎着食盒在后面追。走出好一段路,时月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说没洗手是骗商炀的。
此时的穹顶上,一轮明月拨开了云雾,薄纱似的银辉拓落时月一身。商炀回头望着她,就这一眼,沉积了许久的阴郁,就此散了。
这日过后,商炀依旧没有前往贺府,贺北淮也权当没有这个徒弟似的,对他不闻不问。时魄、时月、贺北淮都暂时在柳宅里落了脚,一时间,柳宅上上下下热闹非凡,一度鸡飞狗跳。
时魄作为标准的女儿奴,见自家闺女一门心思想要嫁给贺北淮,自然是要努力把贺北淮发展成爱妻护妻的好女婿。因此,每天早上贺北淮下朝出宫,时魄都会抄着手杵在皇宫外等他。一旦逮住贺北淮,就拉他直奔菜市场,主要教他三件事——
什么菜是时月爱吃的,要隔天买一次,做给时月吃。
什么菜是时月不爱吃,但吃了对身体有好处的,要定期做给时月吃。
什么菜是时月爱吃但是对她身子不友好的,要坚定不移的拒绝给时月吃。
贺北淮闻言,如是问:“若是她偷吃呢?”
时魄:“那就是你的错!居然没有看好她。”
贺北淮又问:“那若是我阻止了,她和我动手呢?”
时魄:“那还是你的错,身为男子,怎能如此弱势,妻子都顾不好,你还想顾天下人?”
贺北淮悟了,说:“所以,您的意思是,我可以还手?”
时魄摸出随身的菜刀:“你试试。”
贺北淮:“……”
后来,两个人去菜市场的半个月里,菜贩子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半。时魄也真正意识到贺北淮这厮是真没人缘,只要他所到之处,百姓和官员都要退避三舍。
时魄对此很是担忧,回去就找时月促膝长谈了一宿,问时月能不能离开这个狗见嫌的师兄。诚然,时月是撒泼又打滚,死活都不干。时魄实在没辙,为了菜贩子们的生计着想,只好放弃带贺北淮去买菜的念头。
既然买菜不行,那至少就得把饭做得好吃。老丈人拿出了珍藏数年的厨艺,手把手地教贺北淮下厨。这不教还好,一教贺北淮就开始作妖,重操起泡茶的“优良习惯”,总喜欢在菜式里加一些稀奇古怪的养身药。
于是……
第一天,贺北淮做了一桌子菜,诚邀时魄、时月、柳予安和韩韫品尝。三个年轻人站成一排没敢入座,贺北淮越是诚恳,他们就退得越远。时魄也不明白这三人为何如此不给面子,有那么一时半刻,他还有点心疼毫无人缘的未来女婿。
然后,就在时魄吃了菜,并夸贺北淮多少有点做菜天赋在身上的当天夜里,老丈人差点在茅房里拿过去。
第二天,时魄操着菜刀在皇宫门口等贺北淮,等了整整一天,贺北淮都没敢从宫里出来。还亏得时月在中间打了个圆场,向时魄说明贺北淮喜欢加药材,主要是因为当初时月刚到淮山,身体底子实在太差,荀易这个师父又不管时月,把她丢给贺北淮照顾。贺北淮为了给她调养,看了不少医书,把眼睛都快看瞎了,总算在医道之上自学成才,常常给她泡一些养身茶喝,这才把她的身子逐渐养好。
但如此一来,贺北淮也就养成了喜欢随手加药材的习惯。
这习惯不怎么好,但他就是改不了。
时魄听完,自闭了老半天,大抵是在屋里把荀易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,又反思了一下自己对未来女婿的态度,再后来教贺北淮做饭时,他都不在腰间别菜刀了。
贺北淮约莫是体谅老丈人也不容易,好歹是控制住了自己想加药材的手,但很快,时魄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……
贺北淮的确是眼神儿不好,放盐没轻没重,还常常会把糖当作盐……
总而言之,在做饭买菜这件事上,北燕首辅他是怎么不行怎么来。老丈人折腾了小半月,实在没法调教好未来的女婿,选择了放弃。
那会儿时魄坐在院子里想了半天,拉着时月语重心长地说:“将来你俩成婚,还是多找几个厨子吧。爹算过了,我这些年存下来的老本,足够你二人请一辈子的厨子了。”
听了这话,时月笑得直不起腰。贺北淮也站在一旁,他看着这父女俩,眼中亦有笑意,可那笑意太浅,太淡,以至于父女二人不注意时,那双深邃的眸子里,根本看不到任何的痕迹。
彼时恰有风过,吹得院子里落叶簌簌,斑驳的阳光从叶片里洒落,点缀在父女二人身上。贺北淮看着这一幕,心里便记下了这一幕……
当然,时魄也没有放弃调教女婿,买菜做饭不行,他仍然致力于挖掘贺北淮能行的某些方面。
譬如……
种地。
贺北淮属实很喜欢种地,他跟老丈人几乎一拍即合,当天就找了块城外的荒土,扛着锄头去翻土播种。
柳予安和韩韫一起来找贺北淮时,两人就看见时月站在荒土边上嗑瓜子花生,任由地里的两个人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挥动着锄头……
韩韫瞅着种地的贺北淮,目光十分复杂,艰难地开口道:“你父亲带着一朝首辅来种地,这……真的好吗?”
柳予安也很是奇怪:“先前时老让明秀买菜做饭,都让他想了些招给躲过去了,怎么今日挥这锄头,我看他还挺高兴的?”
时月把瓜子花生递给两人,两人不吃,时月便接着自顾自地嗑:“他以前在淮山和云笙谷里,不就爱好种地和打架吗?”
柳予安:“?”
柳予安问:“……不是爱好逼你种地吗?”
“哦,那也是有原因的。”
柳予安和韩韫都等着时月的下文。
时月有点心疼地瞟了眼从贺北淮手里撒出去的种子,说:“坊间不是都传开了吗,贺北淮是个对万物刑克缘薄的命格,也就是他们所说的灾星。早些年他还挺迷农家的时候,就试着种地养鸡养鸭养小猪,但无一例外都死他手里了。”
韩韫:“……”
柳予安:“……”
时月摸了摸下巴:“说起来我没被他养死,也是我命大。要是我没猜错的话,这批萝卜种子,应该是栽了。”
韩韫一时有点想笑,又有点心疼贺北淮,问:“首辅他自己知道种不活吗?”
“知道啊。但他出门前给我爹看了个八字,说我爹八字旺,搞不好真能带着他把地种活,两人就赶紧扛着锄头来这了。”
柳予安和韩韫面面相觑,都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诚如时月所言,到了播种后的第七天,本该出苗的地里,当真是一苗不长。时魄看贺北淮的眼神直接就变了,仿佛北燕的首辅就是个干啥啥不行的废柴。
再后来,他又尝试了让贺北淮养鸡养鸭,只要贺北淮的手喂过的鸡鸭,那比下毒还准,喂一只死一只,喂两只就死一双。
时魄为此忧郁了好几天。就在某天傍晚用膳之际,他突然问时月:“女儿,就非得是这小子了吗?咱能不能换一个?就他也行啊。”
时魄指着柳予安。
这一顿饭,时月忙着疏导自己亲爹,贺北淮则微笑着给柳大人夹菜,柳大人吃得心惊胆战,另一边的韩韫满意的吃着瓜。
日子如此吵吵嚷嚷,一晃便至了开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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