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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思片刻，他决定还是将言语说得委婉些，尽量不要再激怒她。
“这里离天雄已经很近了，明日一早出发，估计半日便能到。西卫的小股敌军不敢在光天化日下挑衅生事，只要我赶在日落前达到天雄，就一定没事……”
“西卫军？”赵玉尘一愣，似乎没太能明白他的话，“你确定是西卫人吗？阿霓告诉我，从已死刺客的面相来看，这些人可不是西卫人。而且方才交手时，她听到那些人说话，全都是燕安口音。谦之哥哥，我正想问你，你在燕安是不是结了什么仇家？他们追踪千里而来，为的就是杀你。”
经她一番提醒，顾谦之忽然回忆起来，那黑衣人头领与自己说话时，似乎确实操着燕安口音。而且，那人刚一抓住他，便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是顾谦之。这么说来，那些人早就知道他是谁，目标明确、下手狠毒，明显就是要置他于死地。
一阵寒意泛了上来，激得顾谦之不由后怕，却也令他越发清醒。
自己哪有什么仇家？从一开始他便陷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，而这幕后黑手只有两个人：东海王与沈贵妃。
只不过，他和赵廷衍都低估了对方的手段。他们以为对方只是想借西卫人的手除掉自己，却没想到那些人已经完全等不及西卫人出手。派出刺客早早等在边境，然后择机杀了他，再将罪名甩到西卫游军的头上，神不知鬼不觉，简直天衣无缝！
顾谦之暗自捏了一把冷汗，脸色煞白。他忍不住感叹，若非赵玉尘暗中相护，自己今日已经做了糊涂鬼，到死都会将杀人的罪过扣在西卫人身上。
赵玉尘哪里知道这些，但见他面色惨淡、整个人仿若木了一般，赶忙伸手拽了他一下：“谦之哥哥，你怎么了？”
顾谦之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，回神盯着赵玉尘，眼神中的惊恐渐渐消散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泰然。
“我没有什么仇家，想必是阿霓听错了。这些人不是西卫人，也许是京中流窜到边境的盗匪，趁乱劫财而已。总之明日你就不要再送我了，你离京已久，陛下和贵妃一定很是担心，早些回去，别让他们记挂。”
“我不走。”赵玉尘下定决心，坚决不肯妥协，“不管你用什么样的话激我，我都不会走！如今这个情势我算是看明白了，我不仅不走，还要和你一起待在天雄，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！这里这么乱，你一个人怎么能行？我拼死也要护你周全！”
“胡闹！”顾谦之冷下脸，言语间多了份严厉，“你是公主，我只是一介布衣，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？一旦传出去，你的清誉定会受损。你的颜面即是朝廷的颜面，你这么任性妄为，置陛下和朝廷的颜面于何处？”
“连你也说这样冠冕堂皇的陈词滥调吗？”赵玉尘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，半是质疑半是震惊，“我若在乎这些，今日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。”
“我知道你不在乎，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么？难道你在乎？你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、威望？”
“我当然不在乎！”
“这不就行了？你不在乎、我也不在乎，谁爱在乎谁在乎！”
赵玉尘说得理直气壮，逼得顾谦之步步倒退。
“公主，这不是你我二人能解决的事……”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赵玉尘听出了话外之音，一把拽住他因为解释而不断比划的手，“你是顾忌五哥和我母妃吗？”
“不是。”顾谦之摇摇头，转念一想又点点头，“也是。”
“到底是不是？”
面对咄咄逼人的赵玉尘，顾谦之只恨自己伶牙俐齿的本领全都喂了狗，嘴张了好几次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脑子里一团糟，什么都想不明白，更说不清楚。顾谦之认命一般投了降：“唉，公主你就不要再问了。”
赵玉尘不甘心地盯着他，想要继续质问，又不忍见他如此为难。顿了顿，她松了手，默默退了一步，不再如之前那般不依不饶。
“好，你不想说，那我说。”赵玉尘说话的时候，视线一动不动落在顾谦之的脸上。顾谦之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，竟就这么迎着她的目光，耐心地听她说了下去。
“我做这些事不是要你记我的恩情，是因为我喜欢你。你如此聪明，肯定早就看出来了。可你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，我只能步步逼近。母妃说女孩子不能主动喜欢一个人，喜欢了就是丢脸，我不懂，也懒得懂。我只知道我喜欢你，想让你平平安安的，这有什么不对？！你不要和我说什么大道理，我不想听，我只问你一句，你要不要跟我走？”
顾谦之做梦也没想到，赵玉尘竟然就这样将隔在二人之间的那层薄纱直接撕掉了。
喜欢，这个宫闱中的禁忌之词就这么坦荡荡地被她说出了口。
或许赵玉尘也是情急之下才急于剖开自己的内心，话音方落，她猛地咬住了唇，似乎在为自己过于直接的表白而害羞。然而她的眼神却始终没有躲闪，依旧执着地盯着顾谦之，忐忑地等着他的回应。
顾谦之从未如此紧张，只觉喉间干涩得要命。他轻轻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唇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日无异。
“我无才无德，不配受公主垂青……”
“我说你有你就有。”赵玉尘打断了他，急着喘了几口气，“你不要说这些空话、套话来敷衍我，我不听。”
场面话再次被堵了回去，顾谦之略显尴尬地站着，整个人都不太好了。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非常信马由缰、随心所欲、不按套路出牌，可没想到天外有天、人外有人，面对赵玉尘，他不得不甘拜下风。
顾谦之知道赵玉尘并不傻，她之所以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，不过是想把自己的后路全堵死，然后逼着自己将心里话全掏出来。
这个姑娘做起事来目标明确、干脆利落、毫不矫揉造作，她的聪明远在自己意料之外。顾谦之明白无论如何是无法用套话来推脱敷衍了，为今之计，只有说出实话才能让她死心。
“公主对我的恩情我此生绝不敢忘，可是感情这种事需要缘分，不能硬来。”
听着他的话音，赵玉尘隐隐觉到一丝不妙。他说得很慢，又故意拖长了尾音，似乎在试探着自己，又似乎在顾忌着什么。
赵玉尘不说话，屏着呼吸望着他，等着他把刻意隐藏的那句真话说出口。
顾谦之本想委婉地暗示她，并坚信以她的聪明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，可眼见她不见棺材不掉泪，根本不愿接自己的茬，顾谦之无计可施，只得狠着心将那句话说了出来。
“公主，我有心仪之人了。你是个好姑娘，不该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光阴。”
说完这些，他猛地垂下头，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。他无心伤害她，却已然成了刽子手。
顾谦之看不到赵玉尘的表情，只能听到几声浅浅的抽泣。
红尘情爱果真恼人，求不得、放不下，纠结得肝肠寸断，这都叫什么事儿？顾谦之暗暗后悔自己说得过于直接，鼓足勇气想宽慰她一些，话未出口，就觉得肩上一阵锥心的疼。
“顾谦之，你没有良心！”
赵玉尘一掌拍在他的肩上，牵到了颈上的伤处，疼得他闷闷哼了一声，捂着肩头弯下了腰身。
赵玉尘吓了一跳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重了些，顾不得去擦挂在脸上的泪珠子，赶忙凑上去将他扶住。
“怎么样？碰没碰到伤口？”
“没……没……”顾谦之咬着牙摆了摆手。
赵玉尘瘪着嘴，恨得极了，却也心疼极了，尾音里带着些哭腔。
“你身上有伤，怎么不知道躲？笨死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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