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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意出城散散心,没想到遇到了洛久渊,闲适舒爽没寻着,反弄得一身疲惫。顾谦之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人,套话不是他的长项,前言后语好容易搭成串,却还是被对方看透了大半。
顾谦之不免丧气,却又暗自庆幸。洛久渊到底还是明事理的,一番话说到这个程度,便没了再继续掰开揉碎的必要。谁都不傻,有些话点到为止,双方心知肚明便好。
洛久渊说他会带洛骁去看赵景修,让自己的儿子和太子的儿子做朋友,这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。顾谦之本也没打算说动他投靠赵廷衍,只希望他不要助纣为虐、成了东海王的走狗,事情发展到这一步,已经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。想到这里,顾谦之稍感欣慰,便马不停蹄地朝家中奔去,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尽快告知自己的兄长。
此时已近黄昏,街坊上没什么人,他心里存了事,手下的鞭子便凌厉了些,敞开着疾驰起来。
再转过两个路口便是自家家门,顾谦之越发着急,催着明月?又快了些,本想一鼓作气冲回家,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。
一驾马车出其不意地从街角冒了出来,似乎也没有预料到前方会遇上这么一匹疾驰的快马,待双方都意识到不妙时,已是千钧一发之际。幸好顾谦之的御马术尚算过得去,一手勒紧了缰绳,高声嘘止。明月?不愧是万里挑一的良驹,顺从地按照指示及时刹了步子,后蹄绷紧,前蹄凌空而起,再落下时已稳稳无差,并未伤到顾谦之一根汗毛。
对面的马车亦受了惊,一番折腾后好在有惊无险。马夫吓得白了脸,站起来指着顾谦之便破口大骂:“哪里来的竖子?没长眼睛?不会走路?挡道了,知不知道?吓坏了爷的马,快道歉!”
因为自己着急之下快马加鞭,确有不妥之处,顾谦之本有心打算道歉,可一见对方这幅张牙舞爪的嘴脸,忍不住上了火。
“是路,人便能走。谁规定这是你家的路了?我还说是你挡道吓到了我的马呢!快给爷的马道歉!”
马夫没讨到便宜,又见对面的人一副书生打扮,便如饿虎扑食一般生猛,撸起袖管就要过来拽人下马。
“小子,不会说人话是吧?爷今日就亲自来教教你!”
眼见那人凶神恶煞,顾谦之有些发憷。他暗暗握紧了缰绳,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,准备一夹马肚溜之大吉。
气沉丹田、尚未动腿,就听马车中一人重重哼了一声,挑起卷帘不耐烦地冲马夫骂道:“吵什么?正经事要紧,赶紧回……”
“府”字只发了一半,那人一眼瞥见顾谦之,瞬间换了副脸色,一步从车中跃了出来。
“哎呀呀,这不是巧了么?我去府上寻你,府里人说你不在,问他们你去哪儿了,他们又说不知道。不得已,我只能请你兄长代为转达,却总觉得不踏实。这下好了,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,顾二公子,我找你找得好苦!”
眼瞅着那人颠颠迈着小步跑到自己身边,热情洋溢地拉住自己的手,好似多年不曾得见的故友重逢,顾谦之半张着嘴,脑子里一时没能转过弯。
“小陆大人……”
陆承安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缝,若不是亲眼所见,顾谦之怎么也想不出他竟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。自己无官衔在身,与他本就鲜有交集,仅有的几次见面,他也不过是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自己身上淡淡扫过,从不做任何停留。往日的冷漠与眼下的热络有如天壤,巨大的反差震得顾谦之半天缓不过神。
“这里又不是朝中,叫什么大人?我比你大一些,你若不嫌弃,唤我一句承安兄便好。”
顾谦之盯着他春风般的笑脸愣了片刻,实在猜不出他到底唱的哪出戏,只得硬着头皮翻身下马,恭恭敬敬拱手展礼:“小陆大人客气了,我一介布衣,不配与大人称兄道弟。”
“这话说得!”陆承安毫不介意,一把拉住他的手,“如今你为陛下击退了西卫的入侵,陛下对你赞赏有加,说你是遗珠将才,哎呀呀,能被你唤一声兄长,是我三生有幸才对。”
直觉告诉顾谦之,无事献殷勤,此人定然来者不善。可他实在不擅于与这种变脸如翻书的人周旋,只好尴尬地赔笑几声:“大败西卫的是洛将军和天雄的将士,我手不能提、肩不能扛的,根本微不足道,别折煞我了。对了,陆大人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?”
马屁拍到了马腿上,陆承安的脸色略显难堪,但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,他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和颜悦色:“我能有什么要紧的事?还不是想看看二公子可有时间?明日是我父亲的寿辰,父亲说这次你和洛将军为朝廷立了大功,他对二位的能力和人品很是敬重,想请你和洛将军赏光过府,一来算是替二位接风洗尘,二来也算热闹热闹……”
这话一出口,顾谦之豁然开朗,既猜出了来意,他心中便有了些底:“陆大人的寿辰啊?想必朝中多半的大人都会赶去吧?我也想亲自替大人祝寿,只可惜……唉,小陆大人你是知道的,我这个人说话做事没个准儿,登不得大雅之堂,只怕到时会给陆大人丢脸的。”
“怎么会?怎么会?”陆承安拉过他的手,拍得啪啪响,“如今满朝上下谁不佩服二公子你的义胆雄心?一介书生,却能妙计频出,于刀光剑雨中立下不朽战功,这是何等荣耀?二公子你只要去,什么都不用说、什么都不用做,只端坐于堂上,便足以让那帮人心悦诚服了……”
尽管是个人都爱听好话,可如此闭着眼吹捧,饶是顾谦之也受不住。
“小陆大人这话说得我已无地自容了,我……”
“诶呀,好了好了,此事就这么说定了!”陆承安根本不看他满脸窘迫,自作主张地替他做了决定,“明日晌午,我会亲自在府门处等着你。你若不来,我就一直候着。”
说完,他又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,随即转身准备上车。
“诶?诶诶!”感觉自己中了套,顾谦之老大不高兴,跟着就追了上去,“我还没说要去呢,你这人怎么、怎么这么自说自话?”
陆承安低头瞄了一眼被他紧紧拽住的衣袖,嘴角一挑,却似皮笑肉不笑:“顾二公子好大的架子,果真是一朝得势便忘了自己的身份吗?东宫你都不惧,出入如自家府第,我小小陆府你怕什么?世人都说二公子不慕荣华富贵、视名利如浮云,既如此,太子殿下请得动你,家父却请不动你,难道世人所言都是假的?”
“这是两回事!”
“哦?”陆承安依旧笑着,眼神却变得阴鸷了起来,“顾二公子,蹬鼻子上脸也该适可而止。我今日好话可是说尽了,去不去你自己掂量清楚。眼下太子殿下的处境如何,不用我说你也清楚。若是你不想让东宫雪上加霜,最好还是听话一些,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种蠢事,你应该是不会做的吧?”
猝不及防的变脸令顾谦之猛然愣住。这样毫不掩饰轻蔑的眼神,才是陆承安原本该有的样子。
“我……我得禀告父亲,然后才能给你回复。”
“呵。”陆承安冷哼一声,“你父亲敢不同意吗?”
说罢,他不再与顾谦之纠缠,甩手上了车。落帘之前,他又探首笑了笑,正如一开始那般春风和煦。
“二公子,明日晌午我会亲自在门口迎接你的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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