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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陆小姐？陆小姐？”
陆止止紧紧闭着眼睛，腿上彻底失了力气，完全靠着顾谦之的搀扶才没有倒地。咳喘一声厉过一声，似要将心肝脾肺都呕出来。顾谦之顾不得内外之别，掏出锦帕想要替她擦去嘴角血迹，方擦了一下，就被人狠狠扒了开。
“你的臭东西怎么能碰小姐呢？！”
苏苏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，怒目圆瞪像要吃人一般。
“我不是有意亵渎小姐，实在是……”
陆止止心口火烧火燎地疼，想要劝解却无奈说不出话，只得拉住苏苏的一只手腕，撑着劲摇了摇头。
苏苏又是生气又是心疼，轻轻替她拭去唇边血迹，努力将她搀起：“小姐，我们回家吧！”
陆止止有气无力点着头，刚要挪步又恋恋不舍地看向顾谦之。又是满眼的缱绻缠绵，道不尽万般离恨。
想起方才自己同意带她走的话——那样大胆而禁忌的约定，实则与私奔无异。顾谦之忽而面红耳赤，不大自然地干咳了几声。
“陆小姐，我送你和苏苏回车上吧。”
陆止止不置可否，只微微垂了眸。苏苏在一旁气不过，一把将顾谦之的手拍了开：“才不要你送！都怪你！要不是为了给你通风报信，我们小姐也不至于在风雪里站这么久！小姐若有三长两短，我一定饶不了你！”
莫名其妙挨了骂，顾谦之错愕不已。他望着陆止止捧心拧眉的痛苦模样，一时手足无措，又见苏苏浑身是刺地炸了毛，更是内疚难当，于是便一声不吭，只默默拾起掉落地上的竹伞，然后跟在这主仆二人身后，一路无言护送她们出了寺门。
“公子不必再送了，我没事了。”陆止止咳声渐止，面色却惨得吓人。她一手撑在马车上，捂着心口缓缓喘着气。
“小姐为我的事而来，没想到却弄成这样，我实在愧疚难当，我……”
“公子不必多虑，只记着我方才提醒你的事即可。”陆止止摇摇头，已是气若游丝。
苏苏看不过去，暗暗朝顾谦之翻了个白眼：“小姐，您都这样了，就不要再替别人操心了！赶紧上车，回去尽快找大夫来瞧瞧。”
陆止止无力与她多言，胸腔内又难受得紧，便依顺着她的意思登了车。苏苏紧随其后，利索地将卷帘落了下来，挡得严严实实。
眼见驭者将要驾车，顾谦之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陆止止的伞，又慌忙唤了一声。
小窗被挑开，苏苏不耐烦地瞪了过来：“又怎么了？”
“小姐的伞……”
顾谦之一边说着，一边将伞递了过去。苏苏撇撇嘴，一把夺了进去。
陆止止被她挡在里侧，整个人都蒙在阴影中，完全看不清，只听见一声沙哑里掩着几丝细碎的咳声。
“多谢公子。”
“他有什么值得谢的？”苏苏不满地嘀咕一声，蹭地放下窗帘。
驭者扬手挥鞭，马车徐徐驶了出去。雪已经停了，但天地间仍混沌未开，仿佛坠进深深的迷雾。
雪地上的车辙仍清晰可见，但马车已遥遥不见踪迹。顾谦之愣愣望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，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。
“公子？公子？”春符小跑迎了上来，搓着冻得通红的耳朵，踮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，“人走了？”
“嗯。”顾谦之点点头，闷头转身往回走。瞧他闷闷不乐的样子，春符紧跟两步追了上去：“怎么了？这么失魂落魄的，她和您说了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顾谦之自然而然地做了回答，话一出口觉得哪里不对，猛地驻了步子，害得春符一个没刹稳，差点撞到他身上，“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了？我为什么要回答你？”
春符无辜地摊手耸肩：“小的也就是随口关心一下，关心您也有错？”
顾谦之本就心情低落，又被人怼了一句，心里恼得不行。本想狠狠训他一顿，可话到嘴边又没了力气：“你没错，我的错，行了吧？回家！”
春符又不傻，犯不上光头往刀口上撞，便干脆地噤了声，跟着他亦步亦趋往回走。顾谦之刚要一步踏上马车，忽听春符惊着叫唤了一声：“公子您受伤了？怎么有血？”
顾谦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，只见胸前洇了一丝血迹。血色渐凝，衬在洁白的狐裘上甚是扎眼。
“没事，不是我的血。”顾谦之刚想拿出手巾擦一擦，忽然想起方才那惊险的一幕，心气越发低落，“回去想个办法替我清理干净就行。”
听到他没受伤，春符安了心，不停点头应承，待人钻进卷帘，这才一步蹦了上去。他刚要驱马，忽听身后一阵??，转头一看原来是顾谦之又钻了出来，一笼袖子在他身侧坐了下来。
“公子，您怎么出来了？外面冷，快进去。”
“我皮糙肉厚的不碍事，里面太闷了，还是外面舒爽些。”
春符拗不过他，又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，便没再坚持，扬着调门喝了一声，高头骏马便喷着鼻息迈开了步子。
行了一炷香的功夫，顾谦之斜眼瞪他：“你怎么不说话，活似个哑巴。”
春符故作夸张地委屈着脸：“刚才您不还怪我多嘴多舌？我哪儿敢？”
“哼。”顾谦之翻了个白眼，将身前的狐裘裹得更紧了些。街面上没什么人，静悄悄的，少了平日的人声鼎沸，倒是更适合说话聊天。
春符悄悄瞄了一眼，见他一点儿生气的迹象都没有，便大着胆子问道：“公子，那血是陆家小姐的？她旧疾又犯了？”
“嗯。”顾谦之若有似无地咕哝了一声，似乎想到什么，面上愁色越来越深。
“那个……您别怪我说犯忌讳的话……”春符又小心翼翼试探着说道，“陆小姐看起来弱不禁风，美则美矣，却总让人觉得阴沉沉的。这种人一看就没什么福气，您以后还是少和她来往吧……”
这话说得确实刻薄了些，顾谦之猛一转头盯着他，面上的不悦显而易见：“她是个苦命人，从小没了母亲，又不被父亲待见，受了不少罪，以后不许这么贬损她。”
春符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大妥当，被训了一句，便乖巧地认了错：“我知道了，以后不说了。”
沉默片刻，他又不死心地开了口：“公子，陆小姐费尽周折请您来，难道就是和您说自己的身世？”
顾谦之倚在门框上，仰头望天，只看见灰蒙蒙一片。
“也不全是，她是来给我通风报信的。陆元道那老家伙不肯善罢甘休，已经知道寿宴那日是我下了毒，所以想要变本加厉来折腾我了。”
“啊？”春符一个紧张，手上一抖，差点掉了鞭子，“坏了，他是不是准备来找老爷秋后算账？这药是我准备的，老爷得打断我的腿啊！公子，当日我就说您胆子也太大了些，这下可好，搬石头砸自己脚了。”
“不会不会，你别一惊一乍吓唬自己！”顾谦之宽慰似地拍着他的肩头，示意他安心赶车，“他没有真凭实据，不会来和我当面对质的。不过说起来，他这次的阴招要比我对付他的狠一万倍。唉，我现在一点儿头绪也没有，愁都愁死了。”
“什么阴招？”
顾谦之轻飘飘瞥了他一眼，长长叹了口气：“美人计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春符使劲勒紧了缰绳，将马车稳稳停住，不可置信地抽了口冷气，“他、他要把陆小姐嫁给您？”
顾谦之不置可否，只以眼神示意他赶紧驾车。春符气呼呼地刚要驱车，想到一处忽然又停了手。
“公子，我不太明白。既然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陆元道居心叵测，那他为什么还要费这劲把女儿嫁给您？这完全没意义啊。”
顾谦之无奈地挑了挑眉，冷笑一声：“人活着，总会被各种人情羁绊。若我真成了陆府的女婿，即便我再不情愿，难免会被困住。到那时，就算太子他们仍然愿意相信我，恐怕也不敢再待我如初了。人心总会变的，立场绝对态度。陆元道这么做，并非图一时之利，而是想钝刀子杀人。他想撼动我的立场，继而让父亲和阿兄他们左右为难，之后便水到渠成了。”
春符恨恨唾了一口，脸上气得红扑扑的：“这个老匹夫，真是坏到骨头缝里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，您这等人物也是他陆府的凡夫俗子能肖想的？这陆小姐难道是要来纠缠您了？公子，您可得稳住了，千万别被乱花迷了眼，回头该惹公主殿下伤心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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