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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贵妃的话,她赵玉尘或许还有胆量一耳朵进、一耳朵出,可一旦赵显恭下了判定,天子之言便是金科玉律,自己和顾谦之的事就真的成了死局。
赵玉尘满心着急,又不敢直接当着赵显恭的面据理力争,正束手无策时,听见跪在一边的赵廷芳插了话。
“母妃说得是,顾谦之确实行事不怎么周全,可玉尘也不傻,怎么会只凭他花言巧语就被轻易骗了去?外面的谣言传得太离谱,多得是添油加醋、颠倒黑白,我了解玉尘,也对顾谦之的为人有些耳闻,这事儿内里复杂,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。今日趁着景文生辰,父皇和母妃难得一享天伦之乐,就不要再为这种事烦心了。再者,玉尘也已经下了决心,再不和他有任何瓜葛,事已落定,真要追究责任,也等父皇身体好些了再论不迟。”
他有心替赵玉尘解围,又暗中替顾谦之分辩了一些,果不其然,沈贵妃听后,脸色明显阴沉了下去。
“廷芳,你怎么能这么说……”
“好了,朕觉得廷芳说得在理。”赵显恭摆摆手,笑着将沈贵妃拽到身边。他虽然病着,脑子却清楚。自从沈贵妃提到顾谦之,赵玉尘便变得紧张而慌乱,一双手放也不是、抬也不是,一张嘴说也不是、不说也不是。作为父亲,他清楚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、在顾忌什么。尽管他对那件事也憋着火,可看见赵玉尘这般伤心失措的可怜模样,作为父亲,他的整颗心都不由自主柔软了下来。
说什么苛责的话呢?赵廷芳说得对,感情的事,内里复杂,不是外人看得这么简单。他赵显恭也年轻过,也经历过,其中的酸甜苦辣,只有当事者才能切身感受。赵玉尘已经受了教训,千疮百孔的心脆弱无比,唯有时间可以磨平一切。逼得太紧,对她而言并不是好事。
想到这里,赵显恭点头示意赵廷芳起身,转身又拉过赵玉尘的手,一下一下缓缓拍着:“玉尘,既然已经决定及时回头,一切都还不晚。天下好男儿多了去,我大殷人才济济,只怕你挑花眼、不怕你挑不着!你哥哥想得周到,这种事父皇也不好置喙太多,但吃一堑长一智,以后不能再这么胡闹了。外面流言如何,朕不在意,朕在意的是你。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,父皇绝不允许任何人让你受委屈,谁让你受委屈,父皇就要叫他好看!”
赵显恭鬓发斑白,因为久病缠绵,语调柔软温和,他本就面相和善,如此一来,便如慈眉善目的菩萨一般。赵玉尘默默望着他的病容,只恨自己还在这种时候惹他生气、给他添乱,万般愧疚涌上心头,竟逼得眼泪如珍珠一般滚落下来。
“好了、好了,”赵显恭笑着替她拭去眼泪,轻轻拍着她的面颊,“今儿是你侄子的好日子,不哭了啊!以后有委屈就和父皇说,父皇替你撑腰,看谁敢欺负我们玉尘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握着拳头晃了晃,滑稽模样逗得赵玉尘破涕为笑,一头扑到他肩上,委委屈屈撒着娇。
“好了,没事了。”赵显恭抚着她的后心,朝赵廷芳眨眨眼,又示意沈贵妃此事到此为止,然后才冲贴身侍奉的?仁谭愿赖溃?叭パ痈9?纯淳拔男蚜嗣弧P蚜说幕埃?透嫠咄蹂??灯胪鹾凸?鞯搅耍?盟?悄缸痈辖艋乩窗伞!
说话间,赵玉尘已经平复好了心情,乖巧地坐直了身子,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赵显恭的胳膊。沈贵妃一击不成,满心不高兴,又不好发作,只得在赵廷芳的搀扶下坐到一边。
“对了,”见沈贵妃几人皆坐定,赵显恭倚回软枕上靠着,眼神不自觉瞄到赵廷芳的身上,“方才景文在这里玩,让朕不由想起了景修。朕的几个孙子里,景修最乖,命途也最多舛。他出生没多久,母亲就病故了。继太子妃对他不冷不热,这么多年,全靠廷衍一个人照料。每每廷衍遇到难处,他便跟着自己的父亲一起捱着,受了不少罪。他那个年纪,正是最贪玩的时候,此番廷衍的案子极为棘手,东宫的大门日日紧闭,如此一来,景修该被憋坏了。”
毫无预兆提到赵廷衍父子,令赵廷芳有些措手不及。他不知赵显恭到底是何用意,便偷偷和沈贵妃交换了一下眼色,见其亦一头雾水,便迅速躬着身子垂下头。
“父皇所言甚是。景修不过十岁,正是最闹腾的年纪。太子涉案受审,可他却是无辜的,让他整日同太子一样关在东宫,确实不怎么妥当。”
这番对答似乎说进了赵显恭的心里,他满意地点点头,继而满怀期待地看向赵玉尘:“玉尘啊,你向来和孩子们玩得好,尤其你那帮侄子、侄女,哪个不喜欢你?朕想着,你一个人在戒院难免孤单,不如将景修接过去。一来,有人陪你说话、二来,他也不用每日都陪在廷衍身边担心受怕了。”
他说得真诚,不像命令,更像是恳求。赵玉尘被他眼中的慈爱所打动,刚要开口,就听沈贵妃插了话。
“陛下,太子毕竟身涉重案,整个东宫都戴罪禁闭,若是这么做,会不会惹朝臣非议?……”
她的话只说了一半,就见赵显恭凶神恶煞瞪了过来,语气急躁暴戾,与方才判若两人。
“禁闭?!朕何时说过让廷衍戴罪禁闭?!朕从未说过这样的话,是谁胆大包天、假传圣意?是你吗?!”
沈贵妃哪里料到他会突然暴怒,震惊之下整个人不由僵住,微张的嘴半天合不上。
雷霆万钧突如其来,就连赵廷芳和赵玉尘也吓得一个哆嗦。赵显恭不是喜怒无常的人,这般变脸,几乎从未有过。
“父皇息怒,母妃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赵廷芳战战兢兢开了口,刚说了几个字,就被赵显恭一记眼刀瞪了回来。
“景修是朕的孙子!你们难道连这么个孩子都容不下?”
人生头一次,赵玉尘体会到了天子一怒、流血漂橹的恐惧。待她反应过来时,自己已经和沈贵妃、赵廷芳齐齐跪到了地上。
“父皇息怒。”“陛下息怒。”
赵显恭坐在榻上,眼眶瞪得似要裂开,缓了片刻,他长长吐了口气,倚回软枕上。
“罢了,起来吧,都起来吧!”见人半天没动,他俯身拉过赵玉尘,语气轻缓,像是又变了个人,“去,把你母亲扶起来。她为了朕殚精竭虑,比谁都辛苦,跪不得。”
望着他和蔼的脸,赵玉尘不知该如何是好。他一派和善,若非眼角仍泛着红,哪里能想到这人上一刻还在竭力嘶吼?
“快去啊。”
见她不动,赵显恭又催了几声,赵玉尘猛地反应过来,慌忙起身去扶沈贵妃,这才察觉自己的母亲脸色煞白、呼吸急促,竟似快要晕厥一般。
“廷芳也起来吧,你身子骨弱,地上凉。”赵显恭云淡风轻地摆着手,仿佛之前的怒气只是幻觉,“唉,朕缠绵病榻久矣,心里又惦记了你五哥的事,难免烦躁了些。朕不是冲你们母子发火,你们别和朕一个病人计较、也别往心里去。”
变脸如翻书,赵廷芳暗暗后怕,唯恐稍有迟缓又惹他不快,便赶忙起身,暗暗给赵玉尘递了个眼色,示意她回到赵显恭身边坐好。
“父皇说得哪里话?您圣躬欠安,却一心记挂着儿臣们,是儿子不孝,没能替父皇分忧,实在该死。”
“嗯,你能这么想,朕便欣慰许多。”赵显恭缓缓舒了口气,虽笑盈盈看着赵玉尘,话却是说给赵廷芳听的,“你们兄弟几个,你五哥平日里最辛苦。如今案情未明,谁也不能断定他到底做没做那种事。至于景修,那也是你的亲侄子,该当儿子一样疼才是。”
听他慢慢说着,赵廷芳恭顺点头:“是,儿臣谨遵父皇教诲,之后必多去看望景修,多关注他的课业。”
“这才对嘛。”赵显恭终于满意了些,赞许似地瞄了赵廷芳一眼,转眼又拉着赵玉尘轻轻笑道,“凡事多和你哥哥学着,他是最聪明的,也最懂体谅朕。雪中送炭的事要多做,火上浇油的事不可做,不然,谁知道会不会引火烧身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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