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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阅读 > 闲撩半扇春 > 第一百四十四章 空山凝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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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见顾谦之执意与自己隔帘相谈,陆止止微微侧身倚在帘旁,声音里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惋:“公子终归还是信不过我、要提防我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姐多虑了,我没有那个意思。”知她是误会了,又恐她刚从鬼门关前捡了一条命回来,禁不得这等长吁短叹,顾谦之赶忙解释道,“我一向不拘小节惯了,只担心内外有别、别一个不小心又伤了小姐清誉。上次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,实在是我设想不周,没能替小姐考虑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这是哪里话?公子求药,明明是为了救我性命。若非公子舍身相救,只怕眼下我已是一缕孤魂四处飘荡了。”陆止止轻轻抬起一只手,柔柔地搭在布帘上,隔着厚重的帘幕,她看不见顾谦之,只能忐忑而又愧疚地轻轻摩挲,想要触碰、却又不敢,如此反复了几下,终是将手缓缓放下,“公子,我不在乎那些流言,真的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旖旎婉转,揉着浓浓的情思,犹抱琵琶半遮面。顾谦之心中一惊,唯恐她误会了什么。

    “那日我将祝余送去贵府时便说过了,祝余是阳羡公主送来的,你要谢就谢她好了。小姐你对我有恩,我只是做了符合道义的事,只求无愧于心,其余的,我不曾多想,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懂,你不用再说了。”陆止止的声音淡淡飘了过来,隐着些许哽咽,“眼下我这幅鬼样子,哪里还敢奢求什么?更不敢拖累你。”

    “说什么拖累不拖累?”一听到“拖累”二字,顾谦之不由想到赵玉尘,语气越发黯淡,“我才是专门拖累别人的祸害。”

    为了替自己求祝余,顾谦之不惜惹恼多年的好友赵廷衍,而为了保护顾谦之,堂堂阳羡公主竟冒着瓢泼大雨亲自赶去送药。旁人说来,皆认为顾谦之一片痴心都是为了她陆止止,而赵玉尘不过是苦追顾谦之而不得的局外人。世人不知内情,只凭眼面前的事妄自断定,可陆止止是局中人,又是这般蕙质兰心,只有她才能真正洞悉三人间微妙的关系。

    顾谦之并不喜欢自己。他与自己仅存的维系,便是大相国寺里那方洛神赋。除此之外,他可以将自己看做志同道合的好友、看做恩人,却唯独没有看做心有灵犀的红颜知己。

    陆止止曾经推测过,依着顾谦之的个性,他是不太可能对养尊处优、娇生惯养的赵玉尘动心的。然而,事实却是顾谦之一次又一次在自己面前替赵玉尘辩解、为她说好话。纵使是个傻子,也能看得出来,那姑娘在他心里究竟有多重要。

    听顾谦之自嘲自己是拖累别人的祸害,敏锐如陆止止,立刻便意识到他是在为赵玉尘的事而自责。想及此,陆止止的内心越发凄凉,幽幽叹息,仿若雨后山涧一抹空灵的霜雾。

    “公子,我来此地是想告诉你,父亲耳目众多,贵府早已在重重监视之下。他知道你要走,已经让哥哥派了许多人手等在城外官道,准备将你半路抓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要抓我?”顾谦之一惊,想到眼下局面,不由怒从中来,“对令尊而言,我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用了,他为何还死缠着不放?”

    “不是父亲死缠着你不放,是东海王不肯让你走。”

    “东海王?他到底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因为愤怒,顾谦之的动作大了些,震得帘幕不停晃动。陆止止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勇气,一把掀起帘幕,几乎就要与他正面相贴。

    “东海王坚持要让你娶我,所以才会指使父亲在你入大理寺受审时替你辩解,一来留下你的性命,二来让人以为你早已暗投他的门下。你父兄都是太子一党中最核心的人物,待父亲成功逼你应下这门婚事,那时不仅太子已倒,他的随人也会因此内讧瓦解。如此一来,东海王不费吹灰之力,便可以将太子的势力彻底铲除干净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因为震惊,顾谦之完全没有意识到陆止止几乎就要贴上自己的胸膛,待他察觉到这一点,猛地往后挪开距离,尴尬地将视线转到一边,“不行,我必须走!谁也挡不住!若有人执意要拦我,那我只能要头一颗、要命一条了。”

    此时,陆止止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,见顾谦之着急回避,她不由面红耳赤,悄悄挪回座,手上却未落,仍挑着帘幕,偷偷观察着对面之人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何况是再生的恩情。你救过我一命,我便不能在此刻袖手旁观。你听我说,父亲认定你会走官道,所以只在官道上派人守着。城外还有一条小路,虽然路程远了些、僻静了些,但也能走得通。你和春符走小路吧,一定能平安离开。”

    “小路?!”听她这么一说,顾谦之又惊又喜,“太好了!多谢小姐相告!我这就去问问春符,看他是不是识得路!”

    说着,他就要跳下车去唤春符,刚挪了一点,忽觉胳膊一沉,低头一看,原是陆止止一手抓住了自己。

    顾谦之不知缘由,抬头想问她怎么了,却在看清她的神色时蓦地愣住了。

    陆止止轻轻咬着唇,远山一般愁淡的细眉微微蹙起,眼波流转,含着烟、笼着雾,似羞、更似忧。

    “我认识那条路。”

    顾谦之一时没反应过来,微微张着嘴,不知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我认识那条路,不用问春符。”陆止止将他的胳膊抓得越发紧了,肩头微微颤抖,“带我一起走。”

    “嗯?!”

    顾谦之彻底懵了,眨着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气。

    见他没有反应,陆止止紧咬着没有血色的唇,颤栗从肩头传到全身,淡笼烟纱的眉目惊恐而不安,不多时,几滴眼泪竟滚滚落到了腮边。

    “那次雪中与公子在大相国寺见面,我求你带我走,你不忍我受苦,便答应了下来,如今为何又犹豫了?……”

    看着她落泪,顾谦之猛然想起往昔之事,不由面红耳赤。那是陆止止第一次倒在自己怀中,她是那般虚弱,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在漫天大雪中。她说自己时日无多,只求过几日安稳清净的日子,顾谦之彻底慌了神,又不忍见她那般绝望,便应了下来。

    当日的承诺犹在耳边,可时过境迁,眼下的形势已非当日可比,自己的心态也与那时有着天壤之别,顾谦之不知该如何作答,进也不是、退也不是,手臂就这么任由她拽着,浑身似僵了一般。

    陆止止垂下头,默默松开手,微微侧过身子,语气哀婉而绝望。

    “因为我始终不肯点头同意这门婚事,父亲已经恨我入骨。今日我冒死前来通风报信,一旦被父亲得知,他必不会饶我。坏了东海王的大计,我怕是只有死路一条。公子,我本不惧死,可是自从与你相识,我便开始畏惧死亡。我不想死、不忍死,只因为多活一日,便有机会与你多见一次。”

    陆止止说的是实情,可顾谦之眼下自身难保,哪里还敢盲目带上她?更何况,自己与她之间本就有些说不清、道不明,若传了出去,不知又会弄成怎样一副乱糟局面。

    “小姐,我……我怕你跟着我不安全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怕。”陆止止回过头,目光决绝,与平日里的柔情似水截然不同,“公子,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。其实,我早就看出来了,你对阳羡公主和对其他人不一样。你心里有她,我不会做父亲那样的事,不会强迫你。如今,我只求一线生机,我答应你,只要你一日忘不了她,我便谨守分寸、绝不越雷池一步。公子,我只想待在你身边,哪怕做个端茶倒水、研磨刷笔的侍婢,我也心甘情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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