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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阅读 > 闲撩半扇春 > 第一百四十五章 野径幽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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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眼底明明满溢着不容拒绝的强势,但说话的语调里却揉着浓浓的哀叹,解不开、挥不散。

    顾谦之一声不吭,心中猝然乱了起来。陆止止看上去太脆弱,仿佛自己只要说出任何拒绝的话,都会将她瞬间击溃。

    扔下她,她的面前只有死路一条;带上她,或许前途难测,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。

    左右为难、进退失据。顾谦之实在不知要如何做下这个决定,俊朗的眉头拧得扯不开,整个人像座木雕一般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见他迟迟不开口,陆止止心中焦忧不堪,慌忙又往后移开了些,刻意与他拉开距离:“我会谨守自己的誓言,保持分寸,绝不强人所难,只求你将我带走,离开这个令我生不如死的地方。你若害怕路上生事,便将我当做侍婢,和春符、苏苏一样,我愿意侍奉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不行,我哪里有资格使唤小姐?!”顾谦之忙乱地摆着手,略一沉吟,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,“这样吧,我先带你离京,找个安全的地方将你和苏苏安置下来。之后的事,之后再说,眼下我也想不来那么远的事。”

    听他终是应允了下来,陆止止微微愣了片刻,忍不住破涕为笑。

    “好,都依你。”

    顾谦之叹了口气,转身跳下马车,将大概情况和春符、苏苏说了一遍,然后让苏苏赶紧去车内照顾自家体弱的小姐。

    春符瞪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地望着苏苏跃上车的背影,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。

    “带、带、带上她们?公子!您有今日到底拜谁所赐?!带上她们算怎么回事?!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顾谦之无奈地点着头,轻轻拽了春符一把,“陆小姐已经是第二次冒险为我通风报信了,若丢下她,恐怕她也难逃东海王和陆元道的毒手。我已经和她说过了,出了京城,会尽快找个妥当的地方将她们主仆安置好,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。”

    “分道扬镳?!鬼才信!她好容易黏上你,怎么可能轻易撒手?!”春符使劲甩开他,尽管心中一万个不乐意,但事已至此,他也没了回天之术,只得闷头气冲冲跳上车。

    他尚未坐稳,就见苏苏掀帘而出,灵活地蹦到顾谦之身边,笑嘻嘻推着他往车上去:“小姐交代了,她还有些话要和您说。外面冷,您还是去里面吧。”

    “这怎么行……”

    顾谦之被她一路推着,面上尴尬得要死。春符斜眼旁观,忍不住吹胡子瞪眼:“不是大家闺秀吗?怎么连规矩都不懂……”

    “胡沁什么?”苏苏狠狠翻了个白眼,“小姐是有重要的事,不能让外人听见。大丈夫不拘小节,你们公子都没说话,你一个刁仆怎么这么多事?”

    “谁是外人?谁是刁仆?”春符哪里受得了这种赤裸裸的鄙视,狠狠一甩将马鞭扔到一边。

    一个不依不饶、一个不退不让,顾谦之已经焦头烂额,眼见两个人当街就要吵起来,赶紧一步站到中间将人隔开。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,既然小姐还有话要吩咐,我就暂且去里面听着。”见春符一脸不服气,顾谦之委婉劝道,“赶路要紧,我们边走边说,不然就这么当街互相吹胡子瞪眼,正事还做不做了?待听完小姐交代,我就出来。”

    一席话毕,他不容分说,将马鞭重新塞回春符手中,又暗暗以眼神示意,然后才钻进车中。

    顾谦之发了话,自己若再固执,就变成了自讨没趣。春符将满腹牢骚生生咽了回去,与苏苏各守一边,扬起马鞭重新上路。

    车外两人剑拔弩张,车内的两人也好不到哪里。

    顾谦之紧紧靠着门边坐着,一双手放在膝上也不是,垂在身侧也不好,来来回回折腾了几遍,看得坐在里手的陆止止忍不住笑出声。

    “我又不是猛兽,何须如此紧张?”

    “倒也不是紧张。”顾谦之尴尬地赔笑一声,将手笼在身前坐定,“只是心里有些不踏实。”

    “如何不踏实?”陆止止望着她,眉眼间一扫方才的阴霾,虽然面容仍旧憔悴,但神采却亮了许多,“是……是担心公主知道了,会怪罪你?”

    她小心翼翼地说着,仿佛一片柔软的羽毛,轻轻搅着顾谦之心中的波澜,不动声色地试探着他的底线。

    顾谦之面色微僵,没有说话,只是摇头苦笑。

    见他这般反应,陆止止垂下头,浅浅叹了一声:“公主的事我已经知道了,听说陛下要将她许配给都虞候洛大人。公主对你一往情深、洛大人又曾与你并肩作战,这可真是造化弄人……”

    陆止止一边说着,一边微抬眼眸观察着顾谦之的神色,见他目光越发黯淡,不由噤了声。

    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,沉默弥漫开来,只听得车轮压过青石板的咯吱声,带着一种老旧的腔调,回荡在尚未天明的空旷街道。

    顾谦之猛地抽回神,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,以示歉意:“小姐不是说还有要事吩咐?到底何事?”

    陆止止望着她,柔情缱绻的眼眸中潜藏着些许怯意:“我本想和你说说公主的事,可你……我怕说完之后惹你神伤。”

    “事已至此,还有什么能更糟糕呢?”顾谦之不以为然地摇着头,“说吧。”

    陆止止顿了顿,似有有些难以启齿。

    “昨日父亲从宫中回来,说是陛下已经试探了洛大人的心意。洛大人什么也没说,只回了四句诗。”

    望着她欲言又止,顾谦之心头一动:“什么诗?”

    “尽日寻春不见春,芒鞋踏遍陇头云,归来笑拈梅花嗅,春在枝头已十分。”

    陆止止轻声念完,果然见顾谦之的脸色又暗了几分。

    “归来笑拈梅花嗅,春在枝头已十分。”顾谦之喃喃重复,衣袖下的左手紧紧掐住右手的虎口,直掐得自己生疼。

    “听闻洛大人的夫人已经去世多年,恐怕他也曾动过续弦的念头。他那般英武,眼光必定很高,寻了多年却没有寻到与自己志趣相当、情投意合的意中人。如今天女下嫁,可谓郎才女貌、佳偶天成,多少人求都求不来。”陆止止缓缓说着,虽语气轻柔,却不啻刀劈斧砍,一下下全砍在顾谦之的心窝里,“其实,陛下的决定十分仓促,之前毫无预兆,竟杀了父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东海王似乎并不愿意洛大人和公主扯上关系,但陛下一反常态坚持,中间还有沈贵妃这层关系,再考虑到太子一案的近况,东海王便做了让步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让步?陛下放弃太子,东海王便不再为难齐王,其实就是交易罢了。”顾谦之冷哼一声,末了却又神色萧索地叹息一声,怅然闭了嘴。

    知他心中愤懑,陆止止愧疚不已:“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,可公主毕竟与你相识一场,我既知道,便不该瞒着你。如今你我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,以后,这里发生的一切便与我们再无关系,你还须看开一些……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看得开?”顾谦之有气无力地摇着头,“我最好的朋友在劫难逃,公主又被我连累至此,就算离得再远,我也于心难安。”

    望着他越发惨淡的脸,陆止止心生不忍,悄悄挪近了些。

    “太子的事我知之甚少,帮不上你什么。可若说公主……其实,你也不必太过自责。”她压低了腰身,眼眸微微抬着,一动不动注视着顾谦之的反应,“听人说,前几日陛下特意安排公主领着洛大人的儿子去大理寺探了监,想必他二人已经见过面、并有过接触了。洛大人能回以这样的诗,就说明他已经被公主折服、对她动了心。洛大人位高权重,又心悦公主,以后一定会对她好、会好好保护她的。至于公主,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此处,陆止止刻意打住话头,顿了片刻,才又淡淡开口,语气平和自然,尾音细腻婉转,无意中带着幽幽轻叹:“公主的秉性我也有耳闻,她是那般骄傲的姑娘,坚守自己的原则、分毫不让。你若不走,她估计宁死也不会答应嫁给洛大人,可你一走,她的一腔热情终会抵不过岁月磨蚀,渐渐就会淡了。何况,姑娘家最是心软,有洛大人那样英武非凡的人保护着自己,时日一久,公主的心就算是石头,也会被打动的。到那时,或许你也有了家室,那样的话,她便会彻底死了心,与你相忘于江湖,从此再无瓜葛、再无伤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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